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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掉的记忆:老东北孩子狂野的雪爬犁、冰爬犁、还有冰雪鞋

2020-12-22 41 12/22

孩子们玩的现代雪爬犁——雪圈。程英铁摄影

(作者简介:作家王天祥,山东青岛人,高级记者职称,曾在长白山区从事教育工作20年,后从事林区新闻工作和文化创作至今,已出版长篇小说、旅游文学、报告文学集、历史文化、旅游文化、企业管理、市场分析、成功学、人才学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题材的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地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1000多篇。)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磨灭的儿时记忆。这些记忆或粗犷,或细腻,或优雅,或有趣。比如海边的孩子捕鱼捞虾;草原的孩子赛马捉兔子;江南的孩子挖藕采莲。那么老东北的孩子最深的记忆是什么?当然是冬季在林海雪原中玩爬犁!

老东北的孩子玩爬犁玩得野,玩得俏,玩得惊心动魄。

冰天雪地,就是老东北孩子的乐园。

★老东北的孩子冬天热衷于飚“爬犁放雪坡”

我说的老东北,指改革开放前的东北,即最低是四五十年前。那时的东北尤其是农村环境粗犷、落后,每家都有几个孩子,不像现在的孩子生存环境这么优越,且多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

东北的冬季是长达五六个月的冰雪期,而且冬季的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下,到处是林海雪原。所以,老东北的孩子最拿手的“玩技”,是“打小爬犁”!

小爬犁比大人用的运货、拉木材的大爬犁要小得多,而且制作简单——只要在两块二尺多长的厚木板上砍出流线型的翘头,然后在这两块带翘头的厚木板脊背上横着钉上木板就制作完成。山区里稍大点的孩子都会自己制作。

制作小爬犁。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冬天的东北,大雪覆盖山野,满眼冰天雪地。这是东北孩子的天堂。他们充分利用大雪能浮载着小爬犁去“打跐溜坡”——这是东北土话。打,就是去操作。呲溜,是指东西在冰雪上下滑的声音。坡,是指由低到高的山坡。来到山坡之上,人往爬犁上一坐,爬犁就会顺着斜坡“呲溜”一声滑下山去。这就是“打跐溜坡”!

老东北的孩子“打跐溜坡”,并非这么简单,他们“打”的行为带有很大的冒险性,追求的是通过“打”的过程带来的极大的刺激性和快感。所以,说他们打爬犁,不如说“飚爬犁”更合适。就如现在的青年人玩命的“飙车”一样。

看谁画得又快又远。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孩子们从山上往下放爬犁,第一趟是“趟路”——既是实验性的“打”,也是“开路”的“打”。一旦爬犁顺利滑下山去,就算试验成功,而且开出了爬犁雪道。这时,寒冷立刻将松散的大雪冻硬,于是爬犁道更加滑溜了。这时,孩子们会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乘坐着小爬犁从山上滑下来,滑得很远很远。欢笑声也传得很远很远。

孩子们知道,爬犁道一定要开在宽阔处,尤其是爬犁道的下边,不能有树木、石头或者其他的障碍物,否则,小爬犁会重力加速度地从山顶像蹿箭般地滑下来,若是没有缓冲的地方,无论撞到哪里,都会发生危险。但,老东北的孩子把雪爬犁玩得野,玩得令人心惊胆战。他们站到山顶一看,只要坡下没有迎面的障碍物,只要坡下的地面比较平坦,只要坡下有足够的缓冲地方,再高的山坡他也敢把自己的“坐骑”放下山去。

如此滑雪,太刺激了!

老东北的孩子玩雪爬犁有两种姿势,一种是双腿前伸地坐在小爬犁上,一旦爬犁放下来,若是速度太快,那么两只脚的脚后跟就蹬在雪道上,起到车闸的作用。若是需要往左拐弯,就蹬左脚,若是需要往右拐弯,就蹬右脚。千万不能蹬急了,蹬狠了,否则会立刻侧翻,弄得你狼狈不堪地顺着雪坡骨碌下来。但是,玩野了的老东北孩子绝不会放过每次冒险取乐的机会。他们会两个人或者几个人用单脚站在一个小爬犁上,掌舵者只能坐在大家的脚背上。只听一声“放”!掌舵者把脚一抬,后边的孩子用脚一蹬,爬犁就会以更加大的重力加速度,在孩子们放浪的欢笑声中,飞速地滑下山去。

有时,站在小小爬犁上的孩子们会一只手按住掌舵者的肩膀,另一只手舒展地向旁边伸开,另一条腿也向后舒展着,就像杂技中的多人骑在一辆自行车上的姿势,样子像孔雀开屏,也像三个头的喷气式飞机。孩子们把它叫“雪地飞机”。这种“雪地飞机”虽然下冲的势头很猛,但由于重心不稳,所以很少有冲到山底下的时候,大多都是在中途翻车,众多的孩子一堆儿摔在雪地里,于是嘻嘻哈哈地就势打闹成一团。

趴在爬犁上滑下去!

另一种姿势是玩爬犁的孩子趴在小爬犁上,高高地昂起头,双脚拖在雪地上,双脚尖儿就是车闸。需要往右拐,则右脚尖用力勾着雪地。需要往左拐,则左脚尖用力勾着雪地。若坡势太陡,则需要双脚脚尖一起用力勾住雪地。看起来这种趴在爬犁上下滑的姿势比较坐着的姿势重心下沉,比较稳当,不容易翻车。但用这种姿势是头和脸先接触前方,一旦跑了坡,撞到障碍物上,头脸就会先受伤。而坐着的姿势打爬犁虽然重心不稳,但伸开的腿在前边,如果前边有障碍物,前伸的腿会起到对人体的保护和支撑作用。这些,关东的孩子比我懂。

老东北的孩子个个富有冒险精神,他们绝对不会放过雪上作乐的任何机会。既然掌舵者趴在爬犁上,那么,他们会三四个人趴在第一个孩子身上——第二个和第三个孩子会以×号的姿势,交叉摞着斜趴在第一个孩子背上,三个孩子构成一个“米”型。第四个孩子再爬在第三个的背上。不过他是和第一个掌舵者的姿势一致——头朝前方,双手紧紧抱住第二人和第三人。爬犁速度慢了,他便翘起双腿;爬犁速度快了,他就双脚拖在雪地上,也用双脚脚尖勾住雪道,起到车闸的作用。孩子们把这种姿势叫“雪地坦克”!

趴着滑下去才刺激呢!

在东北,几乎所有农家都有不同样式的小爬犁,以供孩子们到山上打“出溜坡”。谁家若是没有个孩子玩的小爬犁,那准会被别人家笑话:这家的大人没正事儿!

还有,不要认为玩爬犁“打跐溜坡”只是老东北男孩子的事儿,山村的丫头片子照样当仁不让地跟着男孩子们疯。那欢乐的尖叫声比谁都大。你玩“飞机式”,她敢做掌舵者,也敢做飞机翅膀;你做“雪地坦克”她也敢做趴在爬犁上的掌舵者。至于趴在别的男孩子身上她也绝对不含糊。你若不让她参加,她会趁你不注意攥个雪团子塞进你的脖领子,或者掀起你的衣襟,把雪团子塞进你的脊梁或者肚皮上,让你又凉又湿地蹦高儿喊。就差把雪团子塞进你的裤兜子了!若是有三个女孩子参与玩耍,野小子们就要加小心了。不信,你得罪她们一个试试!

谁敢说女孩子不敢放大坡?看我们的。

★风驰电掣的雪爬犁曾把初闯关东的我撞个大跟头

我十六岁闯关东那年,第一次领教了老东北孩子玩雪爬犁的狂野和剽悍。

那是几十年前一个晴朗的北国腊月天的上午。寒风凛冽,哈气成霜,滴水成冰。放眼四望,一片冰雪世界。即便是汽车运行的城市街路,也是踩实的冻雪铺地,走一步一跐溜,弄不好就会摔个跟头。那时,吉林市的汽车还很少,只是偶尔驰过一辆两辆。

东北林海雪原中的公路。

那天,我按照好心人的指点,要闯进松花湖上游的万山丛中去落户谋生,所以便早早乘车从吉林市到达小丰满镇,然后下车步行,向松花江东的坝上步行而去。走过丰满大桥之东,便是通往坝上的拐弯的公路了。

我踏着积雪,嘎吱嘎吱地循路上坡,刚拐进大弯路不久,忽然山上传来一声声悠长的尖厉的啸叫。抬头望去,公路的上坡有两个黑点循着公路中央一先一后快速滑下来。此时,路旁的行人对傻愣愣地走在雪道中央的我大喊:“躲开,爬犁滑下来了!”然而,只顾徜徉着看新鲜的我不懂何意,眼看一团黑影朝着我箭直撞来,却仍然犹豫着不知往哪边躲闪好,故而,被疾驰的黑影噗通一声撞了个大跟头。倒地的我顺着雪路向下滑出好远好远。

嘿!原来撞倒我的是趴在小爬犁上的一个放雪坡的孩子。

趴在爬犁上滑下山去!

我正好奇时,第二个飞滑下来的孩子又疾驰而至。他躲开了第一个翻倒的爬犁,却又撞上了躺在雪地上的我,一下子又把我撞出了十几米远。两个翻倒在地的玩爬犁的孩子急忙爬起来,跑过来看我,见到爬起来的我并没有受伤,便粗野地骂了句:“又是一个山东盲流子,不懂躲爬犁呀你!”我很惭愧,傻呵呵地对他们解释着:“俺没见过爬犁嘛,怎么知道怎么去躲避呀!”因为我真的没见过爬犁,更未曾见过这么惊险地玩爬犁的孩子。

那两个孩子骂完我就不再搭理傻呵呵、愣呵呵的我,又趴在爬犁上敢喊着“一二”,即倏然并驾齐驱地向山下驰去。我却傻呵呵地在关注他们:如此快的速度是如何转过下边公路的大弯道的呢?然而,眨眼间,两个孩子便嗖地转过弯道不见了。爬犁的消失,仿佛带走了我的担心和好奇。

冬天好玩的孩子

此时,公路上头又传来了尖厉的呼啸声,这次我有了经验,急忙跳到路边,说时迟那时快,又有几个孩子趴在小爬犁上嗖嗖嗖地鱼贯而下,那速度用“风驰电掣”形容一点不为过……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老东北孩子放雪坡的小爬犁。他们风驰电掣滑雪坡的行为深深地刻在我的头脑中,简直酷毙了!我没有因为被他们撞到而懊恼,反而心中有种幸运感:这奇迹,居然被初闯关东的我遇上了!

后来,我来到松花湖上游的某个山村落下脚,但改不了对“打爬犁”好奇好玩的孩子心性,总是趁着生产队收工后的时间,央求那里的孩子,带我玩几趟小爬犁放雪坡,以至把我这山东半大小伙子,锻炼成一个敢放野坡的关东爬犁小子啦。

★乐此不疲的老东北孩子的撞腿冰爬犁

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老东北的孩子不屑于像关内的孩子那样玩冰上“打哧溜滑”,他们有的是好玩的冰上工具。我认为把雪地小爬犁拉到冰面上来,就是冰爬犁。但是,关东的孩子却笑我太“老赶”。原来,他们口中的“老赶”是没见识,缺心眼的意思。看来,自小生活在山东的我,在关东的林海雪原中真的成了“老赶”!这里的孩子们嫌雪地爬犁太大,太狼狂(大而憨的意思),所以专门制作了冰上爬犁。

这些冰上玩的小爬犁比之放雪坡的小爬犁更小,甚至只有其三分之一大。冰爬犁顶上只容得下一个孩子的屁股。但是他们却要在爬犁底上钉上两根铁条。有的人还要在爬犁之前安装上一个可以转动的舵,坐在爬犁上伸开双腿,用两只脚蹬在舵翅上面掌握方向。然后在两根尺多长的木棍尖端钉上牛马掌钉子,做成撑杖。人坐在或者蹲在冰爬犁上,双手像撑动滑雪杖一样撑动冰撑子,坐下的爬犁便嗖地一声向前滑去。速度奇快,但掌握不好平衡,便会被噗通闪下爬犁来。

此图版权归于网络。冰爬犁。

老东北孩子玩冰爬犁的游戏第一是比赛,即在同一起跑线上开始,看谁最快。但乐此不疲的玩法是撑着冰爬犁互相撞腿,看谁先被撞下爬犁来,谁就必须认输。比赛前,爬犁手都要盘腿坐在冰爬犁上,裁判喊过“开始”后,双方猛撑冰撑子,两个爬犁便向一起撞去。由于爬犁小,首先撞到的是孩子们的腿。“砰”的一声,两腿相撞,掉下爬犁的孩子就是输,未掉下来的孩子就是赢。更多的是双方的爬犁都被身体相撞的反作用力撞开,然后再咬牙瞪眼的用力向前撞去。谁若是觉得自己不敌了,便会像动物打架一样,输了就跑,赢了的自然在后边紧追不舍。于是冰面上一片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追上认输的爬犁也不准动手,而是铆足了劲儿用力撞过去,直至把他彻底撞下爬犁来,才算真正的彻底胜利。

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技术高超的单腿冰雪鞋

老东北孩子的冰雪运动和冰雪游戏多得很。

我在松花湖畔的某山村当老师时,我的学生来自周边的二十几个屯子。他们最远的离学校十几里路,但是没有一个迟到早退的。冬天,他们的工具不再是小爬犁,因为爬犁没有牲口拉着是不会在上坡和平道上自己走的。山路崎岖,雪路坎坷,爬犁也绝对不能像冰上爬犁运动那样靠冰撑子撑着前行。但我的学生们却有自己的法宝——冰雪鞋。这是他们的称呼,其实把这种工具叫做“鞋”实在不恰当。因为它不是鞋或者鞋样的东西,而是用一根手指粗的铁筋煨成相距四五公分宽的n字形,再把连接处煨成一个能挂在棉鞋前头的弯钩形翘头,后边的铁筋比鞋稍长些。

哎呀妈呀,我摔了个大腚蹾儿!

学生们把这种冰雪鞋挂在左脚或者右脚上,书包一背,冰雪鞋往脚上一挂,另一只脚一蹬,顺着雪路直奔学校而来。早上上学时,村屯的雪道上到处都是单腿蹬着冰雪鞋,排着队速滑着赶往学校的学生,成为一道特殊的风景。当然哪一队都会有互相不服气的孩子,于是爬犁雪道上就会出现两个学生用力蹬着冰雪鞋并驾齐驱地比赛谁最快的景象。其结果,不是有人主动认输,就是两人因为道路太窄撞在一起,双双摔倒滚了雪球,才算结束。久而久之,他们练得特别灵巧,不仅前进的速度快,而且能够有效躲避路上的石头等障碍物。我记得学校的体育老师还特别把学校的操场圈起来,铺上雪道,体育课就教孩子们单腿蹬冰雪鞋。有人问:老师为什么不教孩子们滑冰、滑雪呀?告诉你们,山村学校条件简陋,连桌椅都是长条木板钉的,哪来的钱给孩子们买冰刀、滑雪板?

这就是我这个小小闯关东者对老东北孩子们冬天玩冰玩雪的最深刻的记忆。尽管那时我只是一个闯关东的大孩子!

全家坐在一只爬犁上放大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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